鏡忽又問道：「現在你們這個異端社現在在有多少人？」
「加上你們剛帶來的十多人，現在是大約六百五十人左右。」
「你預計最多可以招募到多少人？」
「五萬左右吧。」
這個目標太遙遠了吧？
「這個數字聽起來不太現實，但根據情報，異端者佔了香港人口的百分之二左右，那是遠超組織的預期……」
「且慢，你的情報是怎麼來的？」鏡打斷了林萬煊的偉論。
「我的研究隊伍還留在組織裡，定期把最新的資訊告訴我……」林萬煊解釋道，「正如我剛才所說，異端者的人數比預期中多了許多，應該有十多萬人。那麼，結集五萬人並非不可能的事，到時組織在『建立沒有紛爭的世界』這個目的下，不可能用武力攻擊我們。」
「既然你如此有把握，那麼希望你能夠成功。」鏡繼續說道，「順帶一提，你現在應該加緊在這一區宣傳，格物中學的電磁波發射器已經沒有了，那就是說，這附近有很多人會在這幾個小時內脫離控制。能否說服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們加入你，就是成敗的關鍵了。」
林萬煊這才第一次顯得驚訝：「什麼？你竟然把電磁波發射器……怎麼做到的？」
「用暴力，我比較野蠻。」鏡若無其事的轉身離去：「那我們就走了，有緣再會。」
「慢著！」背後傳來林萬煊的聲音。
鏡微微一笑，停了下來。
「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，但如果那就是你打算繼續做的事情，那麼……」林萬煊頓了一下，拿出了一隻USB手指，「這東西應該對你有用。」
「那是？」
「我從組織脫離出來之前，把組織文件庫中的檔案全部備份了。」
「那我就收下了，這可是非常有用的資料。」
「對你而言，可能是非常有用的東西。」林萬煊苦笑道，「對我而言就不是了──我沒法子把某些文件解密。」
鏡淡然說道：「那交給我就對了。再見。」
然後，我們又一次在那個奇怪老人的帶領下，離開了華宇大廈。
「只剩下三個人了，真麻煩啊……」鏡走在最前說道。
「……」
我從後跟著這個人，只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他身上散發出來。雖然直覺上他對我們並沒有惡意，一直也是一個可靠的同伴，但從他與林萬煊的對話中，看來有很多事情，他都對我們有所隱瞞。
特別是，當我們提到林超傑的時候。
既然他的研究室距離案發現場這麼近的話，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……
一定要想一個辦法，從他身上得知真相。
「部份檔案都使用了最新的軟件進行密碼加固……難怪林萬煊束手無策。」鏡回到地下的研究室後，把USB手指插進電腦中開啟，「但在這裡，沒有破解不了的密碼。」
只見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，寫出密密麻麻的程式碼。
過了不久，螢幕上出現了「進行中」的字樣。
張日晴看著眼前的超級電腦，一臉驚呆的說道：「好厲害……」
「這個程式會嘗試所有字母與數字的組合，直至把密碼解開為止。預計需時至少也要兩至四天，這段時間你們就好好休息一下吧。」
「那我就趁現在，跟你說清楚這裡的情況好了。」我對張日晴說道。
然後，我把從格物中學逃脫出來到現在所知道的，包括卡瑞里亞、組織、還有計劃的事情，都說了一遍。
「那麼，你們正在做的事情……」她聽完之後問道。
「我只是希望，能夠把組織的計劃阻止，免得我身邊的人要過那種……呃，計劃所說的穩定生活。」我想到學校裡那些安靜上課的學生，可以想像得到，他們每天的生活都只有讀書。「如果人連自己的思想都沒有的話，社會上即使完全沒有紛爭，也只是一個畸形的社會。」
「還有……」
林超傑戴著太陽鏡的模樣在我腦海中出現
「我要讓那傢伙醒過來。」
「我明白了，我相信你一定能使他清醒過來的……」張日晴看著我說：「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啊。」
「什麼？」我聽見這一句不禁感到驚訝，「這是怎麼一回事？」
雖然我把林超傑視作近乎知己的存在，但在我眼中，他是那種十分外向，相識滿天下的人，應該也只是把我當作眾多朋友中的一個而已。
但我知道以自己的性格，認識每一個朋友都不容易，他卻是唯一一個主動跟我交朋友的人，我也就對他十分倚賴。
如果他真的把我當作最好的朋友，怎麼我會不知道，但張日晴卻知道？
「他跟我說的喔。」張日晴笑說：「他還跟我說了很多有關你的事情。」
很多有關我的事情？難道說……！
「他說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。」她繼續笑著說，「但傻起來也是一個好人。」
是嗎……
「本來看你對人不理不睬的，但現在看來，他說得的很對……」她下了一個總結。
「……所以你一定可以把他變回原來的阿傑，我是這麼相信的。」
嗯，一定要……我閉上了眼睛，暗暗祈禱著說。
一定把這一切回復原狀！
********
幾個紫袍人正圍著桌子開會。
「格物中學的發射器竟然失去訊號了，怎會這樣？」一個紫袍人說道，聲音透出難以掩飾的驚愕。
「一定是他。」卡瑞里亞冷靜的說道：「那個叛逆的研究員。」
另一個紫袍人問道：「難道，這也在預算之內？」
「不，我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。」卡瑞里亞回答，「但這對計劃的影響不大，而且某程度上，這使得下一步更容易執行了。」
「但在異端者有這麼多的情況下……」
「他們很快就會消失。」
「難道……下一步已經可以開始了嗎？」
「還沒有。但很快就是開始的時候……」卡瑞里亞站了起來，「那時，就是這個世界重生的時候了。」
「拭目以待。」那些紫袍人離開了。
卡瑞里亞轉過身子，望向一個巨大的球體。
球體射出了綠色的光芒，化作了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畫面，顯示出香港的完整地圖。
「最有可能的藏身點共有七個，現在也沒有時間把他找出來了……但如果我想找的是，他下一個會前去的地方……」
畫面的中心移往地圖上的一點，開始不斷放大。
「嘿，竟然是這樣。」他看著畫面的東西，發出了一聲冷笑：「這次一定要令你消失，洛明鏡！」
********
過了兩天。
還是「進行中」……電腦過去十個小時的運作，還沒能把密碼破解。
我到電腦前看了一看，鏡托著頭，伏在電腦前睡著了，電腦桌上亂七八糟的都是揉成一團的紙張。
好奇心驅使我拿起了其中一張廢紙，把它攤開來看。
紙上盡是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方程式和數字，但最顯眼的卻是一條橫跨整頁的斜線。
他在劃出這條斜線的時候一定很激動，因為那一筆的力度，把這張紙貫穿了。
名為洛明鏡的你的背後，到底有一個怎樣的故事……？
如果故事是由人的生命交織出來，那麼，我們之後會編寫出一個怎樣的故事……？
我和她之間，又會不會有一個故──
「早安。」背後傳來張日晴的聲音。
我一驚之下回頭：「你……你怎會在這裡？」
「我當然在這裡，你昨天把我帶來這裡的啊。」張日晴不滿的說道。
……我不是這個意思。
「看你呆呆的，在想什麼東西？」她又問。
我順口回答說：「如果我說是在想你，你信不信？」
「你說什麼？」
糟糕，說錯話了。
「沒……沒什麼！我……我只是在想，外面有沒有發生了什麼事，要留意一下。」我說完連忙開電視。「萬一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消息就不好了。」
一種滑稽的旋律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，然後電視畫面上又是那個已看了無數次的廣告：「來買日王甜豆奶──」
我們愣住了幾秒鐘，過去幾天的神經過度緊繃，看到這些無聊的廣告，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。過了一會，我才把電視台轉成新聞台。
事實上，這是自從我的身份成為了「異端者」後，第一次看新聞。
感覺上與以前的新聞相比，差別不大，只是新聞主播那雙目無神的樣子太礙眼……若不留意這一點，光是聽起來的話，一切都十分正常。
新聞的內容離不開經濟和發展，盡是某某公司營業額大幅上升，全港失業率跌至新低之類。
然後是有關港鐵改善服務的報導，指出這幾天班次延誤的次數急降，即使曾經出現動物闖入路軌的事故，也在一分鐘內處理好。
套用新聞報導中的說法，港鐵職員「迅速清除障礙物，並盡快使服務恢復正常」。
我不敢想像「清除」是什麼意思，一分鐘內處理好的話……不論那是小貓還是小狗，應該都凶多吉少了。
「九龍半島的異端者人數急增，暫時列為高危地區，請各位市民切勿前往該區，直至另行通知。」電視畫面中一名被稱為政府官員的人說道，「據可靠消息指，異端者在九龍半島土瓜灣一帶聚集，組成了一股自稱異端社的勢力。我們一定會在最短時間之內消滅這股危害社會的勢力。」
異端社的事情竟然這麼快就被他們知道了，到底是什麼人洩露出去的？
「那裡已經不在電磁波的覆蓋範圍之內，他們不論是派警察還是什麼人，到了那邊都會脫離組織的控制，我倒想知道組織怎麼消滅異端社。」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醒了，在我們身後說道。「不過這也罷了，這些事情與我們的關係不大。」
「請問，」張日晴問道：「我們在解開了那些檔案的密碼後，會做什麼？」
鏡想了一會，說：「本來我們的策略是把組織設置在各區的電磁波發射器盡可能破壞掉，使計劃在被控制的人愈來愈少的情況下無法進行……但現在則要看林萬煊留給我們的資料裡有什麼了。」
「你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？」我不禁道出了一個疑問：「我是說，林萬煊也是組織的人嗎？」
這是一條明知故問的問題。
但如果自己的朋友的父親，竟然也是這個組織的人，那是一件很震撼的事，所以要確認一下。
「沒錯。」果然，鏡這樣回答。
林萬煊曾是組織管理層，也就是說，他曾是其中一個紫袍人。他與鏡一樣，也不認同組織的計劃，因此他暗地裡與鏡保持聯絡，試圖干擾計劃的準備工作。然而，事與願違，當組織終究開始把計劃一步一步實行的時候，他便離開了組織。
「而他在離開組織之前，就幫我在總部引起了一場火災，希望多少給組織內部造成一些損失，順便製造自己燒死在裡面的假象。」他繼續補充說：「除此之外，還在只有領導層的電腦才能進入的文件庫中，把所有檔案都複雜到一隻USB中。可惜部份關鍵性的檔案被卡瑞里亞設下了密碼，只有他一個人可以閱覽……不過，既然這些檔案交到了我手中，密碼就不是一回事了。」
「你們志同道合，卻各自行動？」張日晴問道。
「因為……呃，一些特別的原因，所以我早已經跟他表明，儘管目標一致，但我們不會共同行動。」鏡飛快的瞄了我一眼，「所以後來我也沒有跟他聯絡了。」
怎麼我覺得他剛才那一眼，有一點心虛的感覺──好像在隱瞞什麼。
跟那個「特別的原因」有關嗎？但即使有關，又和我有什麼關係？
「原來如此。」我點點頭，正想繼續問他那是什麼原因，張日晴卻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。
她也留意到那個小動作了嗎？不管如何，她這個眼神都把我阻止下來了。
怎麼了？
只見她對我微微搖手，同時對我說道：「反正在這附近的人都已經恢復自己的意識，我們出去逛逛吧。」
「很好，我留在這裡就可以了。」鏡隨即說道。
這種反應……感覺就像是想要我們盡快走開。
「你看他剛才的反應，分明就是在故意隱瞞著什麼！」我確定研究室的入口已經完全關上後說。
「難道你認為，」張日晴的冷靜與我構成了強烈的對比，「如果你直接問他，他就會把一切都跟你坦白？即使他會，那對事情又有什麼好處？」
我深呼吸了一下，說道：「這些事情，不是問清楚比較好嗎？那個所謂特別的原因，一定跟我有什麼關係。」
「他不想跟你說，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。」張日晴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說，「我留意到，他說到那個特別的原因時，根本不敢直視你的眼睛，那說明他於心有愧。」
「什麼嘛，說得好像真的一樣。」我沒好氣的說：「那你說我應該怎麼樣呢？由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？」
「用你的心。用你的心去理解他，也用你的心讓他知道你理解他。」
說得好抽象……我感覺到自己的頭上出現了無數的問號。
「這對你來說應該不太難吧，就像……就像你對我一樣。」她說著，在我的胸膛上輕輕拍了一下。「以心待人，對方會感受得到。」
我被她弄得一呆：「你剛剛做什麼？」
「沒……沒什麼！」她連忙縮手。
這種有點曖昧的動作使我不禁飄飄然起來。
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土瓜灣。
這裡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回復正常，至少暫時都看不見什麼人臉上帶著那種被控制的空白表情。
一個大叔問我道：「這位老兄，請問華宇大廈怎麼去？」
「沿著這條路向前走，在圖書館那裡右轉，然後你會看見一條小巷……」我把前往華宇大廈的路指了出來。
看來林萬煊他們的宣傳工作做得不錯……
忽然，五個人影在遠處閃過，一種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。
那五人是……誰？
直覺使我不由得加快腳步，向那五個人的方向走去。
「阿昊？阿昊……？」張日晴在背後叫道。
為什麼？這種感覺……心頭的感覺愈來愈強烈，使我也顧不上回答張日晴。
我在街上左閃右避，順利的靠近了那五人，並保持著一定的距離，來到華宇大廈附近。
「只要找到那個異端社什麼的，在裡面搗亂，這就行了吧。」只聽得其中一人說道。
另一個人說：「最好把這棟破大廈燒掉，那麼我們的好處一定少不到那裡去。」
這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……？
「上一次被那幾個小孩在車廠裡擺了一道，害我們白跑了一趟，如果今次又失敗了，可能就沒有機會得那些報酬了啊。」
那是……在觀塘想要捉拿我們的人！
上一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們的樣貌，也沒有與他們正面接觸過，沒想到竟然是異端者。
異端者中也有為組織工作的人嗎……？
若然如此，被他們混進這裡的話就不妙了。聽他們的說話，似乎想要對異端社不利。
我轉頭一看──張日晴呢？
可能剛才走得太快了，她跟不上……但她應該會自己回去吧。
該死，只有我一個人，勢孤力弱，只有唬一唬他們。
……形勢不妙就溜吧。
「上次在觀塘沒來得及打招呼，今日竟然能夠在此遇上各位，真是太巧了。」我加快腳步，擋在他們身前說道。
********
我回到綠燈山的地下研究室中，只見鏡仍是坐在電腦前，看著我時已經回復了那種理性的眼神。
回復正常了。
他看見我，悄悄做了一個噓的手勢。
我呆了一下，隨即感到一種寒意從身後襲來，連忙轉身一看，只見張日晴雙手抱胸，以一種幾乎使我血液凝固的冰冷眼神直視向我。
這種情況下，當然要先發制人。
我一個箭步衝到張日晴身前，在她還沒來得及發作之前就說道：「我發現有人要對異端社不利。」
「哦。」
「幸好我阻止了他們，把那些人嚇走了。」
「哦。」
糟糕，怎會這樣！
眼前的張日晴就如一座冰山，不論我如何哄她說話都沒有半分溶解的跡象。
這樣下去，之前建立起來的好感就付諸流水了……
想到這裡，我乖乖的走了過去：「對不起，我知道拋下你一個人是不對，但那是有原因的。」
一直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求饒，她的嘴角微微上翹：「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告訴我，就考慮原諒你。」
「好好好，你聽我說……」我立即連說帶比劃的把追上那五個人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。
時間又回到了我攔住那五個人之後。
「你是什麼人？我可從來沒見過你。」其中一個大漢喝道。
「我也沒有見過你。」我笑道，「但我很好奇，你們花了多久才從車廠裡走出來？」
「這小鬼是……是上一次我們去觀塘要抓的人！」另一個人指著我說：「我認得他的樣子，那個人把他的相片給過我們！」
我沒有理會他，繼續笑著說道：「那個人？你是指卡瑞里亞吧。」
那些人見我若無其事的說出「卡瑞里亞」四個字時，不禁瑟縮了一下。
對，只要保持著這個氣勢，他們就會不戰而退。
「上一次抓不到我們，你們錯過了些什麼報酬呢？」我從他們剛才的談話中，推斷組織是以大量的報酬吸引他們做事的，「你們是想以異端社的身份混入異端社吧？可惜我們早已料到這一著。」
事實上，我們的確沒有想到，為卡瑞里亞做事的人中也有異端者，但如今只好騙他們說料到了。
「你休想壞我們的好事。」一個男人氣沖沖的說道，「我們這次是志在必得！」
「至少今天不是志在必得。」我修正他的說法，「現在你們要進入華宇大廈是不可能的事。」
只見他們圍了起來，似乎在討論著什麼。
過了一會，五個人頭也不回的走了，沒有向我瞧上一眼。
我呼了一口氣，應該成功了吧？現在要做的，就是把這件事告訴林萬煊，讓他們做好防禦的工作。
「所以後來我就去了華宇大廈……再然後就回來了。」我說道。
張日晴擔心的說道：「那些人一定不會就此罷休……他們應付得來嗎？」
很好，沒事了，危機解除。
「林萬煊說會加強戒備，而且他們那裡現在已經有接近二千人。即使真的給那五個人衝了進去，也不會有事啦，一定可以制伏他們的。」我想了一想，那五個人該不會有以一敵百的能力吧。
「也就是說，計劃的大綱一直都沒有變過，雖然我們使異端者的人數增加了，還使自己成為卡瑞里亞要追捕的眼中釘，他們依然在嘗試把異端者消滅殆盡。」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「這裡顯示，他們早就有預想過異端者人數過多的情況。」
我轉過頭去，只見電腦的顯示屏上早已不是「進行中」，而是顯示出無數的檔案。
「已經破解完了？」
「嗯，破解完了……我已經知道了組織的計劃的全部內容。」鏡語帶凝重的說。「如果你也想要知道的話，就來自己看一遍。」
我來到電腦前。
這就要揭開了……
那個科研組織的神秘面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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